吴晓波以一个写作者,以及和一起成长的亲历者,深入解读改革开放史,回溯了让发生巨变的激荡四十年。
在过去近四十年里,西方学者们多次认为就要垮了。“但直到今天的年终秀,经济还是没有垮。那么问题来了,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独特性是什么?我们究竟做对了什么?”
吴晓波认为,经济变革有四大动力:
一、制度创新;
二、容忍非均衡,从集体贫穷到让容忍一种非均衡的发生,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;
三、巨国效应,的人口红利让很多企业形成了巨大优势;
四、技术破壁,技术革命不可逆,是一种新动力。
以下为吴晓波演讲节选:
人生有各种各样的相遇方式,有一种叫偶遇,人生的拐角处,突然遇到你;有一种叫奔赴,虽千里万里,你一定要找到那个人;还有一种是等待,我在这片草地下、这片星空下,一定要等你出现;第四种相遇就是年终秀,此时此刻遇见大家,非常感恩。
这是我的第三场年终秀,前两场都在上海举办的。年终秀的常规节目是两个预见:预见过去的一年以及预见即将到来的一年。今年的年终秀有点特殊,因为我们处在改革开放近四十周年。
我是一个写作者,也是和一起成长的亲历者。
激荡四十年
1978年,的经济总量占全球1.8%,当时的是一个极其贫穷和微不足道的国家。2017年是全球的第二大经济体,经济总量占全球比重达15%。
1978年,人均GDP只有384美元,在全球200多个国家排在倒数第七位。今年人均GDP将达到9281美元,这个数字代表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中等收入国家。
从恩格尔系数来,1978年,老百姓赚100元钱有60元钱是拿来买食品。今年老百姓大约用40%的收入用于购买食品,60%用于购买创造美好生活的商品。
1978年,高楼没有超过200米,今天全世界10幢高的大楼中有8幢在。
1978年,没有一家私营企业,全都是国营企业且在世界五百强中微不足道。2017年,世界五百强企业中,企业数量已经达到了115家,其中有超过25家是民营企业。
此外,目前全世界70%奢侈品被年轻人消费掉的,而且这些消费者的平均年龄是39岁。美国购买奢侈品消费者的年龄要比老15岁。在这个意义来谈,要比美国年轻10岁。
1978年,一年的汽车产销是10万辆。今天是全世界大机动车产销国。2017年的汽车产销量将达到2940万辆,汽车成为了很多中产阶级家庭的标配。同时,所有和农业文明、工业文明相关的基础生产资料,都是大的消耗国。
水大鱼大?
为了今天的年终秀,我专门翻了《TIME》。
1984年,《TIME》有一期封面是一位年轻人拿着可乐站在长城上,封面标题是《的新面孔》。1984年开始了城市体制改革,的马路上出现了很多的广告牌、出现可口可乐、城市的围墙开始一堵一堵消失、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个体户和民营企业……
2013年,《TIME》出版了以《的今天非常危险》为封面标题、孩子吹泡泡为配图的杂志。但仅仅四年之后,《TIME》刊发了一篇文章《赢了》的文章——因为美国为了拿我们2000亿美金的订单,不得不讨好我们一下。
通过这一本西方的杂志,我们就会发觉的变化并非一天发生。如果静态来观察,我们发现所有的变化都非常陌生。“这只船”这么大,但每天都面对着巨大的不确定性。
改革开放近四十周年来的每一条街道、每一个家庭都发生了巨大变化。这个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呢?怎么解释?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无法作答。
20多岁的历史学家、汉学家费正清博士毕业后来到了,他在1940年代中期写了《美国与》这本书。这是西方学者次把中美对照起来的一本书。当时费正清认为正在发生一场现代化运动。这场现代化运动基本的特征是决定放弃自己所有的传统和制度,并将西方的文明和制度以及语言作为一个对应体。他认为所有的变革是对西方文明不断冲击后作出的反应。在很长时间里,这个冲击反应模式是西方学者对的现代化的共识。
1990年代初,在费正清去世之前,他写了《简史》这本书。在这本书中他说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在经过50年的阅历和观察后,费正清认为的现代化的发展不是一个冲击反应的结果,而是自身内在的基因变革和发展冲动的结果。
因此,的现代化道路具有自身的内在性和动力源。但很可惜,他写完这本书6个月后就去世了。他很不负责任,的动力源是什么?内在动力和需求是什么?他没来得及解释,那时还不像今天这样发展得那么快。
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是罗纳德·科斯在去世前的后四年写了《变革》这本书。在这本书中他有三个结论:
一、1978年的改革开放是二战以后人类历史上为成功的经济改革运动;
二、的经济总量在未来十几年内超过美国是一个大概率事件;
三、经济的发展无法用西方的制度经济学来解释,改革的成功是人类行为的意外后果。
美国著名地缘战略理论家布热津斯基曾经对讲过一句话——“西方人关于的认识有一半是无法理解的,另外一半我理解了,但对不起,我理解错了。”这是一个美国杰出的战略头脑对的看法。
这些聪明的大脑对的发展都有一个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模糊的认知。在过去的近四十年里,起码五次西方学者们认为就要垮了。但直到今天的年终秀,经济还是没有垮。那么问题来了,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独特性是什么?我们究竟做对了什么?
我问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老师,我说我在写一本关于2008年到2018年十年的经济史,如果你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十年的话会是哪个词?周老师说是“水大鱼大”。上个礼拜周其仁在演讲中提了一个有趣的设问——今天变成了全球的第二大经济体,“水大鱼大”。
水是指经济环境、制度环境;鱼是企业。他问如果说“水”不好、的经济很差、不适合办企业,那么115家世界五百强怎么来的?如果说“水”很好,那么为什么那么“鱼”非正常死掉?今天很多的企业家在改革开放近40年里在这个国家赚了很多的钱,但他们移民了。2016年,美国的投资移民签了800个人,很多是咱们人。他们为什么要移民?这个焦虑是从何而来?这个问题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仍是一个问号。
经济的四个动力
到底发生了什么?这也是我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,写《激荡十年,水大鱼大》不断问自己的一个问题。我在书里讲了经济改革的四个动力,今天拿来也跟大家做一个分享。
,制度创新。这近四十年变革,是无数多的产业制度、宏观制度不断被创新,不断被重新设计的结果。制度变革,一定是这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动力源。
1990年代中期,我到温州去做调研写调查报告。当地有一个任龙港镇委书记叫陈定模,在温州螯江圈了一块地宣布说:我要做个农民城。然后他拿了一张图纸,到温州到处去卖给大家,“我卖给你房间,你花5万元可以圈一块地,随你造楼。”然后楼造完,前面一条马路,这边归你修,对面归人家修。我去调研时,他已经做了5年。第二,容忍非均衡。如果时光回到70年代中期,你会发觉,这个国家其实也其乐融融的,每天敲锣打鼓,每天喊口子,每天饿肚子,每个人都一样穷。1978年以后发生了什么?每个人的心都变得很躁动。有的人开始听邓丽君的歌,有的人要考大学,有的人到南方开始倒卖盒带。一个集体主义、平均主义的国家彻底被弄翻了。如果用一句很经典的话叫什么?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。这就是开始容忍一种非均衡的发生。
但是1978年以来是哪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?是那些智商高的,学历高的人?不是。因为当年这一波人在政府里,在军队里,在高校里,在国有企业里,大家都挺安逸的,没有离开。谁先富起来的?容忍非均衡的结果,不是优秀的先起来了,而是那些想致富的人先致富了。
你会发现,过去近四十年改革开放发展过程中,一个人能不能成为优秀的人,跟你出生在什么家庭,没有关系;跟你智商高不高,没有关系;跟你所在区域资源丰富不丰富,没有关系。只跟它有关系——欲望,你愿不愿意富起来,你敢不敢为了致富而冒险。
与此同时,我们国家开始把平均主义的大平台彻底打翻,国家提出来“东南沿海优先发展战略”。然后我们对外企进行了“超国民待遇”。与此同时,我们这个国家有了很多的区,叫特区、开发区、实验区、自贸区、自由港。这就是一些允许被先富起来的地区和区域。在这些区域中的人和企业,就获得了优先发展机会。
第三,巨国效应。这个词是我跟经济学家管清友聊出来的。他说发展快是因为什么?是因为我们在座各位脑袋比欧美人更聪明?我们是比他们更勤奋,但更重要的是什么?我们处在一个非常大的国家。
我写《激荡三十年》时曾经用过一个例子,1978年月底,北京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柯达胶卷全球总裁看《人民日报》以后,就飞到香港,他在香港遥望对岸就心潮澎湃,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要发大财的地方。那个地方有10亿人口,每一个人买一个胶卷的话,就是10亿胶卷。买两个就是20亿胶卷。
我们这近四十年的发展跟巨国效应有巨大关系。在1978年的时候,这个国家只有不到18%的人口居住在城市里,今天多少呢?将近60%。在1990年的时候,还没有所谓的中产阶层。
今天有两家互联网公司,一个叫阿里巴巴,一个叫腾讯,2017年交替成为亚洲市值高的公司。马云和马化腾的智商比硅谷、伦敦、巴黎、东京同时代的60后、70后更聪明?好象也不是。随着互联网人口增加,一定会出现一个到两个亚洲市值高的公司,无非他可能叫马云、叫李云、叫张云。但是一定会出现这个人,为什么?因为我们有太多互联网人口。
第四,技术破壁。任何一个国家的进步都依靠两种能力。种是制度变革。但是有一件事情就是制度是可逆的。现在很多民营企业家抱怨说,政策像个旋转门,门开进去以后,转着转着自己又回来了。制度还有天花板,这个天花板有时候有,有时候没有。这就是制度的可逆性。
但是,有一个东西不可逆,叫做技术。今天很多产业变革,金融产业变革、通讯产业变革、媒体产业变革是制度变革所产生的吗?不是,所有牌照仍然牢牢地抓在相关部门手里。但是,技术使得很多牌照变成了一张废纸。所以,技术“破壁”是一种新的不逆动力。
回过头来看,这近四十年来,发展是一轮接一轮浪潮的结果。在1980年代,的制造业发展是基于全球化背景下,产业大转移的结果。随着欧美国家劳动力人口成本的提高,能源价格的上涨,白领人口的增加,没有人愿意做工厂,怎么办?把大量的工厂腾挪到亚洲地区。恰恰这个时候,打开了国门。
到了90年代中期,劳动力成本也开始提高,制造业开始出现饱和,这个时候出现了互联网。互联网经济,赶上工业革命的末班车,同时赶上了互联网革命的头班车。从1990年代中后期以后,互联网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波,它改变了人和消费的关系,人和商品的关系,人和服务的关系,人和金融的关系。从去年开始,它又改变了人和资本的关系。
在全球制造业产能背景,又出现了供需崛起和供需错配。我们所关注的商业模式,都跟这部分有关。同时,展望未来,我们看到了很多技术革命,看到了新能源革命、材料革命、基因革命,而这些革命又跟的资本和内需的增长,发生了重大应和。
所以,我们经历了恍如隔世的近四十年,我记得十年前在写《激荡三十年》的时候,曾写过这句话:当这个时代到来的时候锐不可当,万物肆意生长,尘埃与曙光升腾。江河汇聚成川,无名山丘崛起为峰,天地一时无比开阔。
这就是我们刚刚经历的近四十年。
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看到每个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:我跟这个时代有什么关系?我有没有辜负这个时代?这个时代有没有辜负我?
在《激荡十年,水大鱼大》这本书中我写了这句话:这个时代从不辜负人,它只是磨炼我们,磨炼每一个试图改变自己命运的平凡人。有人叹息青春散场,历史已经结束了,要写回忆录了。但是更多的人开始吟唱世界如此之新,一切尚未命名。